【诚台】蝴蝶效应（2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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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阿诚看着厨房灶台上的面有一些晃神，澄亮的汤水里泛着油花，面条根根分明，上面还放着葱花点缀，看起来清爽诱人，淡香四溢。
这一碗面勾起了那几乎封存在心底最深处不愿想起的东西。
四四方方的小院落里，他坐在门槛边小心地捧着碗吃着面，仿佛那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但接着碗被打落，他看着汤水面条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洒了一地，还没来得及心疼还没吃完的面就被女人揪着拉进里屋又是狠狠一顿毒打，他仿佛看到那个孩子将身体蜷了起来，绝望与无助包围着那个小小的孩子，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有谁能救他脱离苦海。
阿诚硬是把自己从回忆里扯了出来，他看了眼台子上的那碗面，氤氲着的热气渐渐消散，面糊在了一起，他举起碗将里面的汤面倒入垃圾桶里。
他回到卧室门前，手握上门把时眼睛微眯，房里有人。
明台原本是想来看看阿诚顺便打听一下桂姨，桂姨的出现让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是微妙，他对于她的印象不深，只是在很小的时候隐约记得桂姨曾在家里帮佣，但在阿诚来到明家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从阿诚之前的表情与大哥大姐有些尴尬的样子他也能猜出阿诚和桂姨定是认识，可其中的具体细节他并不知晓，他对于阿诚来明家之前的经历一无所知。
他推门而入时，阿诚并不在房里，他四处看看，屋子的摆设一如从前丝毫未变，他有些无聊地坐在床上，看着关上的门，他想了想将视线移到了床边的书桌。
拉开一层抽屉，他一眼就看到里面摆放着一本硬皮本子，本子很厚掂在手里有种沉重的质感，他翻开第一页看到里面的内容时一下怔住了。
此时，门外响起了门把旋转的声音。
27
阿诚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明台躺在他床上翻着书，神情怡然自得仿佛还是多年前那个会在半夜偷偷摸进他房里的小孩。
“你怎么来了？”
阿诚脱下马甲挂在衣架上，解开衬衫上的两粒纽扣坐在了床上。
“我怎么就不能来啦？”明台放下书带点不满地看着他，“以前我来时你可不会问我这句。”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难道现在就不行了？”
阿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
明台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住，总是这样，阿诚只要不说话盯着他就会让他产生心虚，每次就只知道拿这招来逼供。
“我就是来找本书。”
“你到我这儿来找书？”阿诚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家里的藏书尽在明楼的书房里，古今中外应有尽有，明台特地跑到他这儿来找书，这借口实在是蹩脚的让他想接受都难。
不过对于明台而言，他想出现在哪儿都是他的自由，借口只不过是个听起来比较自然的说明而已。
“大哥那儿我才不要去，他肯定会训我。”明台嘟囔着抬起头，他的眼里多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而且你这儿也有不少‘私藏’呢。”
没等阿诚回味，他从床上坐起向门口走去，临出门前晃了晃手中的书，“这书我就先借走了。”
阿诚这才看清他手中握着的书，脸色变了一变，“你回……”
门砰地一声将他的话阻隔在了屋内。
阿诚有些挫败地挠了挠头，该死，他怎么就忘了把那个东西给藏好呢。
明台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翻开了从阿诚那里“借来”的书，与其说是书，其实就是一本画册，里面全是用碳铅绘画的人物素描，笔触利落中又带有细腻，结构层次完美，画册中的主角均是同一个人，有看书的，睡觉的，吃东西的，各种各样的姿态竟画了满满的一本，明台一页页翻看着，指腹摩挲着画上人物的轮廓，想起阿诚看到他手中本子时那追悔莫及的表情，他将画册盖在脸上，唇边的笑意却是忍不住地漾了开来。
低低的笑声闷在画册中，他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桂姨终还是留了下来，但却是被阿诚留了下来这点，有点出乎明台意料但却又莫名的在情理之中，他一向是个温柔的人，世界以痛吻他，他却报之以歌。
那本画册被他锁在了抽屉里，阿诚没有向他提起要他还，他也没有还，当然，就算阿诚要他还他也不会还。
明家小少爷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让出的道理。
似乎一切看似正往好的方向发展。
28
明台今天一大早就开始梳妆打扮，他这次又接到了“毒蛇”给他的任务，任务不难，但意义重大，去日本领事馆偷取日军对于第三战区的军事部署计划书。
他之前死皮赖脸地硬是跟着阿诚去海军俱乐部时，巧遇了在日本领事馆工作的女秘书桃子。
在如何获取女性的好感方面，明台一向是得心应手，没几句就顺利地让对方约他当舞伴。
而今天，领事馆的舞会正是他行动的日子。
对于家里他用了一贯的借口，同学聚会。
“阿诚哥，你帮我看下哪件西装好看？”
“阿诚哥，你看哪条领带比较配？”
“阿诚哥，我的衬衫出褶子了，你帮我熨一下呗。”
“阿诚哥，你看到我的袖扣了没？”
阿诚被那一声声叫唤吵得脑袋抽着疼。
明台向他比着西装：“这件怎么样？”
“太严肃。”
“这件呢？”
“领带不搭。”
“那这件呢？”
“太花俏。”
阿诚看着那床上摆的一大堆衣服，眼皮抽了抽，你这是去相亲还是去聚会？
好不容易给挑好了衣服，又耗费了不少时间，小孩终于满意地放人了，阿诚拿起公文包就朝外走，临走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说了句，“别玩得太疯，记得宵禁前回家。”
明台摆摆手表示知道了，那动作倒是有点像是猫科动物挥着爪子。
阿诚这才离开，就今晚任务的难度对于自家小孩来说他还是有信心的。
29
阿诚将要签署的文件送到76号的梁仲春家时毫不意外地看到一出全武行，地上满是碎裂的瓷器，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哭声，他看到一边的小男孩有些害怕地看着屋里却又不敢进的眼神，心里有了一点小小的罪恶，毕竟眼前这事和他还是有点关系的。
他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放在了小孩的手心，抱起他进入屋内。
屋里仍在争吵，阿诚进来时，一只花瓶正好向他砸来，他一个侧身避开，花瓶砸在他身后的墙上迸出刺耳的碎裂声。
小孩被惊得一下哭出了声。
梁太太的仪容有些不整，脸上的妆也被泪水晕得有些化了，看到进来的阿诚，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脸接过了孩子。
阿诚装作没看见女人狼狈的样子，温和地笑一笑，“我是来给梁处长送文件的。”
梁仲春见阿诚给了他台阶，顺势将人带进了书房。
“女人真是个麻烦的生物，你以后找老婆一定要擦亮眼睛，别看外表温柔似水，其实一转身就是头母老虎。”
梁仲春对坐下的阿诚谈着自己的经验。
“嫂夫人已经够贤惠了，说来还不是你太贪心，鱼与熊掌都想兼得。”
梁仲春叹气，他毕竟也是个男人，即使家花香可野花也吸引人不是。
“现在齐人之福你是不能享了，不过……”阿诚起身凑近了梁仲春，“我这里有个办法也许可以帮你。”
梁仲春在听完阿诚的话时，脸上已经全无之前的垂头丧气，他看向阿诚，细小的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线，他由衷地赞赏道，“不愧是明长官身边的人，这么馊的主意也亏你想得出。”
“什么叫馊主意？我只是提个建议。”
阿诚有些不满地看向他。
“对对，建议，要不怎么说是明长官身边的人呢，这建议提得就是好。”
梁仲春顺势奉承，他向阿诚招招手示意他凑近，“看在你帮老哥这么大一个忙上，我也告诉你个消息。”
阿诚在听完梁仲春的话后，心里霎时掀起狂澜，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神色如常地看着梁仲春，“你说得都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阿诚见梁仲春有些不爽，扯出一抹笑，“那倒是，梁处长，咱们别管城头变幻大王旗，只要你肯帮我，我可以保你做个不倒翁。”
阿诚从梁仲春家出来后，脸上的笑容已无，面色阴郁地让人感到有些可怖，他上了车猛地一踩油门直奔新政府办公厅。
30
明楼扶额沉思，阿诚在一边静立着，身板笔直如同一尊雕像。
“你确定消息可靠吗？”
“确定，这是梁仲春亲口跟我说的，他应该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明楼再度陷入了沉思。
阿诚从梁仲春那里得到了两条重要消息。
其一是梁仲春无意间得知南田有个得力助手“孤狼”已抵达上海，并被南田安插在了明楼周围，监视着明楼的一举一动，但“孤狼”的保密等级很高且直属于南田手下，因此对于对方的身份梁仲春知道的并不多。
其二是南田捕获了一条重要消息，军统派了一个代号“毒蝎”的人来到上海接替之前“毒蜂”的工作，“毒蜂”是南田的老对头，南田在两年前与之交手，每每即将要抓到时都被对方狡诈地逃脱，直到抓到了当时军统上海站的一员，从他口里得知“毒蜂”的踪迹，虽然最后仍被“毒蜂”逃脱，但却也成功重创了他，“毒蜂”不得已退出上海，以至于当时的军统站几乎分崩离析。
而现在对于接替“毒蜂”的“毒蝎”，南田有了新的计策，她将日军对于第三战区的军事部署计划书放置于日本领事馆的消息散播出去，以此为饵来吸引大鱼，想要这份计划书的不止是重庆方面，甚至延安方面也会派人来取，到时她自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一箭双雕，然而关键就在于南田传播出去的消息是假消息，所谓的军事部署计划书并非真实只是她钓鱼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明楼的头开始疼了起来，他只觉得脑子里有一阵刺耳的声音像是喇叭骤然失真的呲啦声，刺激的他脑内只觉一片嗡鸣。
对于第一条信息来看，能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十分有限，可以接近他的只有秘书处和家里，这两个地方统共就那么几人，而以目前来看，秘书处的可能性不大，那就只有家里，而家里最近来的人……
一个面带惶恐，背脊微微佝偻的身影浮现在眼前，明楼看向阿诚，阿诚的脸上也是复杂，朝他点了下头，“八九不离十。”
明楼闭了闭眼，如果桂姨就是“孤狼”那还不算棘手，现在的她还闹不出什么动静，真正麻烦的是南田那边。
正如南田计划的那样，重庆与延安方面对于这份第三战区军事部署计划书十分看重，双方几乎同时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将计划书弄到手，明楼这边也已将任务布置给了黎叔与明台，今晚，日本领事馆将会有一场建立大东亚共荣的和平舞会，也正是行动的时间。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现在几点？”明楼开口问道。
阿诚抬手看了下表：“七点。”
舞会将在七点半开始，现在已是入场时间，他想起明台今天早上还兴致勃勃地试着衣服说是要参加同学聚会。
明台。
阿诚的拳握了起来，明台现在也许都已经进场，即使想要通知也根本来不及。
“去日本领事馆。”
明楼移开了扶着额头的手起身说道。
与此同时，日本领事馆前，明台与一身着晚礼服的女子低声说笑着步入舞会。
TBC